阿卡丁先生

主人公阿卡汀权可倾国，一个陌生男人成功接近他的女儿，并发展恋情。阿卡汀要除去这个男人，以失去印象为借口，委托男人调查他的过去。男人发觉每个相关人物都逐一被杀，才惊觉自己坠进死亡迷阵之中。最吸引我注意的，是凡斯特拉滕一路不间断的愤怒。我宁愿相信，阿卡丁曾经的确失忆了。威尔斯以高大英伟的形象出现在自己的作品里，迷雾和传言围绕着他，无一不在争取观众的同情 —— 我们希望他有最肮脏的过去，同时希望他能得到最悲壮的结局。神秘，父爱，以及在凡特拉斯滕面前所显露/表演的脆弱，我们看到了阿卡丁他不止一种的本性，而这部电影所围绕的，一如他在片中所说的蝎子和青蛙的寓言，而他所雇佣来调查自己身世的凡特拉斯滕，则理所当然的是载他过河的青蛙。我要强调的，是凡特拉斯滕的确是在帮助着阿卡丁。阿卡丁的本性，是资本主义那第一桶金所渗之血？是现代性精神洁癖展现的冷酷？还是说过河拆板的邪恶？这些自然都是容易总结的，因为常人都能在现实社会里感受到这些恶灵的蛊惑和伤害，相应的，这些“性”，也更倾向于被认为是人身上的“社会性”，他是对外在的反应，跟“本性”这个词所带有的由内而外的根本特征还有一定的差距。同样在追寻自己的过去，诺兰的《记忆碎片》里的莱纳在这里能做一个贴切的对比：他们同样伴随着杀戮。和莱纳需要泰迪帮助一样，阿卡丁需要凡斯特拉滕的帮助来开始追溯之旅，并在最后要对后者进行谋杀。莱纳成功了，而阿卡丁却在自己的飞机上坠毁消亡，但其实是一样的故事，虽然结果差强人意 —— 阿卡丁从雇佣伊始就认为凡斯特拉滕和他是一样的人，然而，未亡人却不用品尝带着良心活着的痛苦。阿卡丁也只看到了凡斯特拉滕身上和他相像的社会性，却对自己真正的本性不自知 —— 自我厌恶，不惜杀戮 —— 他必须把所有知情者杀害，是因为，知情者脑海里已经存在着一个过去的自己，他必须把那个自我杀死。如果那个自我在自己的脑海里，他可以选择失忆；但如果那个自我在别人的身体里，那就必须破坏他们的身体。然而，没有什么游戏，比自己可以跟自己玩的游戏更加单纯，更加原始，也更让人着迷。这样的游戏很笨，可是他就是那个愿意为同一样东西重复支付的人。斯特拉滕的一句 “How about let somebody do a report on you.” 似乎给了他极大的启发，也正是在这个时候，阿卡丁摘下了面具，露出了那威严的面孔。在这看似惊恐的特写里，威尔斯给阿卡丁无疑点燃了熊熊的火焰，就像那吓人的大胡子。实际上，他正为这个探索自己的幽怖的捕猎游戏兴奋不已 ——阿卡丁真正的本性，用回蝎子和青蛙的寓言来说的话，就是蝎子明知道自己无法过河，却非要过河，待他发现了可以帮他过河的青蛙，也必须把青蛙杀死 —— 因为青蛙知道他无法过河。蝎子也没必要过河。在这场游戏里，阿卡丁不断犯规。这么说不是因为他杀人，而是因为他并没有事先告诉他雇佣的流氓，这是一场比赛。他不断地和凡斯特拉滕做着同样的行动，而这同样的行动是阿卡丁自己所预设。阿卡丁预设了路线，让走私犯先走，然后自己追赶而上 —— 这简直是最简单的捕猎游戏。在这场捕猎游戏里，作为猎物的凡斯特拉滕却保持着暴烈的表现。他只是偶尔听到了一单百万的生意，因此小坐一下牢，一出来，就像斗牛犬一样咬着吠着这单生意。他粗暴地对待任何人，包括自己的女朋友，包括将要拯救的老人，包括和他玩着捕猎游戏的阿卡丁先生。这种暴烈是难以理解的。他的暴烈从开头到结尾，都没有一个原因的解释，他似乎生而如此。他必须以愤世嫉俗的姿态吼出最肮脏的勾当。他必须急躁地让所有的线索来得更迟，引出各个角色对现实发表各种哲学性的看法，而这些话，也正是愤世嫉俗的他所好的。当他为了自己的生命让笍娜杀死自己的父亲后，也只会问对方是否想知道真相。凡斯特拉滕这种不间断的暴烈和烦躁，我只能想出一个答案：厌恶感。阿卡丁死去，凡斯特拉滕活了下来。凡斯特拉滕不用像阿卡丁那样受到心结的折磨，但他似乎本来就知道这是一个让人烦厌的世界。无到有，有到无，生到死，死而生，中间只有一样东西，那就是厌恶感。阿卡丁厌恶过去的自己，还有无法改变过去的自己，而凡斯特拉滕，则没有目标，他厌恶所有，他就是厌恶本身，他可以让一切事情变得更让人恶心，特别是每一个自我。于是，他也只能一直愤怒，一直烦躁，没有任何原因。威尔斯受莎士比亚影响颇深，我们在他的作品里能看到莎士比亚戏剧传统的伟大。这同时也是对威尔士本身的激赏，因为毫无争议的，他早就融入了那种光荣传统中，成为了伟大的一员。